听闻此言,安存秀不由得惭愧得侧过头去。
他之所以教导当地百姓种植水稻,只因乱世生存就得养兵,养兵就得有粮。
整个东北地区由于气候加上战乱原因缺粮。
契丹人缺,当地汉人也缺。
契丹人饿的实在撑不住了就沿着长城沿线南下抢粮,汉人就只有在山林里挖野菜,往幽州地区流浪、乞讨过活。
安存秀前世本是南方人平素吃惯了大米,由于常干农活对种植水稻也算半个行家,对种小麦却是七窍通了六窍,只剩一窍不通,加之这里正好有沙河供水,所以便选择了教百姓种水稻,不管怎么地都比由着他们种黍米高产,至于挖渠修塘,那是因为家乡的山坡田就是靠这个实现旱涝保收的。
去契丹境内当马贼也没得办法的办法,青龙寨吃用都愁。
山路崎岖,商旅罕至也就是没有钱收,而抢劫是最快的致富途径。
虽然安存秀不知道历史具体的发展如何,但是他清楚记得契丹人可是把燕云十六州都吞了的,若是自己不赶紧发展点实力,估计就得无声无息交代在这了。
他抢了不少财货,除了购置军备外,少数送给刘守文,毕竟人家是他的直接上司。帮你忙是别想的,但是想坏你的事却是轻而易举的,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得便是这种角色。
剩下的财货大多进了安青宁的腰包,包括今天的虎鞭,只求哪天安青宁弃守这里的时候,还记得有个叫安存秀的义侄似乎挺懂事的,可以一并带上。
这上贡,安存秀交得虽不情愿,但是也没有太多抵触。
他在后世看过一本书,上面的观点很特别和别扭,却让人难以反驳,比如其中一条就是:拥有合法或不合法的破坏力便是可以获得一定资源的。
中国历朝的封建统治者在取得江山后,总是自诩为“得民心而取江山”,而实际上,往往比的就是谁有更大的杀伤力与破坏力,秦、元、清乃是其中典型。
哪怕是号称千古一帝的李世民与后面被大肆褒赞的神武雄略周世宗柴荣,也不免在进行统一全国的时候,用屠城来证明自己具有巨大的破坏力。
“先父原为三河县县令,那年契丹人寇边,城中带兵的致果校尉率部不战而逃,契丹人要挟家父提供粮草便可免了屠城。先父给了粮草替三河城免了大祸,却因此丢官获罪。”石敢语声哽咽。
“卑职变卖了所有家产贿赂新上任的致果校尉,这才让先父脱罪。奈何先父年迈,加之在牢狱中受了酷刑,回家半载便撒手人寰。先父入土之日,卑职伤心过度,加之那几日粒米未进,昏倒路边,若非遇到校尉,已成路边冻殍。”
“你我初见之时,不想是令尊出殡之日,早知如此,秀该去令尊坟前祭拜的,还请你见谅。”安存秀弯下腰去,拉着石敢的双臂,将其扶将起来。
“校尉的救命之恩,卑职没齿难忘!”石敢面色胀红激动地回道。
“今天你派人通知三河城,我很欣慰。”安存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校尉故意当众问我,其实就是想向众人表明某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石敢眼中满是感激之色,旋即脸色一变,“其实,若非迫不得已,敢倒是很想看看三河城突然被围,那人是什么表情。”
“校尉为了给卑职授职,洗脱罪官亲属的污名,接连给节度使送重礼讲情才意外得知上面根本就没有定家父的罪。是他安存信为了独揽三河城军政大权借故整死先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石敢眼中闪过冰冷的仇恨眼神,“只是家乡百姓何辜?且三河城若真不保,青龙寨将会腹背受敌,独木难支。”
二人心知肚明还有一条理由,若是契丹兵势大,青龙寨地险却距沈州路遥,也需三河城坚守阻碍追兵,才能让寨中人马安全撤退到沈洲。
“那你为何不派人通知古道沿途的河左六十四屯的百姓避难?”
“校尉的亲卫刘良柳登等人皆出自六十四屯,卑职不派人,校尉自会安排他们前去,正好让其感恩怀德。”
“以后宜早安排的从速安排,不要妄揣人心,免得夜长梦多。”
“卑职记下了。”
“时逢乱世,你我先在这吃人的世道努力求活吧。”
周围的光线昏暗下去,一片羽翼状的云彩遮住了皎洁的新月。
刘五四光着膀子站在院门口,努力睁大浑浊的双眼远眺着自家的田地,昏暗的光线下已经分辨不清那些庄稼与田埂了,到处都是模糊的灰蒙蒙的一遍。刘田却脸露心疼之色,他知道自家田地里的泥土肯定是到处龟裂着。
按照安将军传授的秘术,这个时节就得晒田,可是也说了晒田不能超过七天,否则庄稼就会被渴死。明儿个可是第七天了,若是老天不下雨,就得搬出水车抽水了。
要是大儿子刘良在家就好了,他力气大,踩上水车一整天都没事,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的。
老二刘田力气也不小,可是自从刘良去了青龙寨后,他就没心思捣鼓庄稼了,也一心想去当兵。
但是他老刘家就二个儿子,不能都去当兵吧,总要留下一个传香火啊。
刘田被他阻拦后,成天背着弓去山上打猎,一手箭术愈加精湛,每天都能猎到野物,加之其相貌堂堂,这十里八乡有闺女的都不知道找过多少媒婆上门,奈何刘田却一个都不想看,只想出去闯荡。
“哒哒哒”一阵急促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赶路?刘五四转头望向坡下的古道,心里一阵疑惑。
马蹄声离了古道,却是上了斜坡,直奔他家而来。
“吁——”马匹冲破迷雾停在院子边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下马背,“阿爷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啊,正好,我要你去喊醒乡亲们呢。”
原本已经寂静得只剩虫鸣的山村突然被惊醒,伴随着一路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昏黄的灯火从各间或大或小的屋子中亮起。
同样的事在江左六十四屯中重复上演。
屯子摇曳的灯火在朦胧的夜色中,如萤火之微,更如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