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初。
蓝晕晕的天空还有些昏暗。
看着天还没亮的肖子仪又打了个困觉的哈欠。
他还没这么早起来过。
不过。
也没想到他一个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居然还有机会参加这朝会。
看着周围都是穿朱紫服、配玉带的高官。
肖子仪心中还是蛮激动的。
毕竟他这绯色飞鱼服虽然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官服。
但也是红色的。
这朝会。
一般来说除了科道言官。
其他官员没到四品都不够格参加的。
都是些内阁大学士、尚书侍郎、王公侯伯等文臣武勋才能允参。
站了不知多久。
周围不少文臣武将看着都有些支撑不住了。
嘭!
鼓声突然从午门传来。
嘭!嘭!
第三通鼓响过后。
这些官员终于开始按照次序排起队来。
肖子仪则跟着陆文昭排到了末尾。
咚!
钟鸣声响起。
这些官员终于开始自两边掖门依次入宫觐见。
肖子仪走的则是武官序列的右掖门。
繁琐的仪式带来了威严。
肖子仪跟着陆文昭五拜三叩。
终于在卯时入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肖子仪心中鄙夷,自古以来哪个皇帝真能活到万岁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喊得极为大声。
因为几个御史和宦官正在两边盯着他们呢。
“诸卿可有奏?”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肖子仪赶紧踏出队列。
往中间一站定。
低头看脚。
“陛下,卑职有事启奏!”
他可没忘记陆文昭昨天告诉他,皇上要他今日第一个启奏,若是动作慢了被穿小鞋就有点亏。
高坐尊位的崇祯看着三四十米开外的那道穿着绯色飞鱼服的身影。
“你是何人?”
“回陛下,卑职锦衣卫北镇抚司副千户肖子仪。”
“哦,何事奏来?”
“卑职要告当朝次辅、太子少傅、吏部左侍郎钱龙锡钱大人。”
前排的钱龙锡当即出列低头,“臣惶恐!”
满堂寂静。
崇祯不喜不怒的声音传来,“你可知钱龙锡钱大人乃是我大明股肱之臣?”
钱龙锡当即跪下,“臣惊惶,不敢当!”
文官里的陈嘉墨也是心头一惊。
没想到肖子仪居然敢上朝状告当朝次辅。
“爱卿平身,你与韩卿乃朕左膀右臂,今日若有冤告,朕定为你做主!”崇祯神色平淡地看向远处那道身影,“你状告之人乃当朝次辅,若有半句不实,便赐你杖毙!”
肖子仪心头大惊,我靠?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卑职要检举钱大人授意北镇抚司千户韩一泽销毁重大案情的物证。”
钱龙锡一甩衣袖,冷哼一声,“荒谬!我与韩大人素昧平生,如何授意?又为何授意?”
“千户韩一泽乃是首辅韩大人的本家侄儿,钱大人作为当朝次辅,与韩大人同朝为官数十载,如何不能授意?至于缘由,正是卑职查办的案子,利益相关。”
崇祯开口问道,“你查办的是什么案子呐?”
“回陛下,卑职收到线人举报,说礼部右侍郎钱谦益钱大人与永安寺联手侵占三千四百亩的民田。”
又一道身影站了出来,“臣惶恐!”
崇祯脸色阴沉,“真是愈发荒谬了啊!来啊,将肖子仪拖下去杖毙了!”
我靠?
肖子仪整个人都傻了。
就在这时。
站在前排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站了出来。
手里捧着一封文书。
“启奏陛下,肖大人并未胡说,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全,特请陛下阅!”
崇祯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
而年轻的司礼监掌印则上前转递文书。
崇祯看完之后。
“欺天啦!”
他将文书往钱龙锡跟前狠狠一扔。
而这时。
又一道身影站了出来。
正是陈嘉墨。
到这地步他不至于还傻到看不清楚形势。
“微臣启奏,昨夜有贼人强闯我府上杀人放火,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陈卿莫不是说笑?京城脚下,岂敢有贼人强闯你府邸!”
“回陛下,此事不敢作假。陆大人和肖大人昨夜领数百锦衣卫护我家宅,提及这些人都是江南漕运中人。”
“江南漕运中人为何闯陈卿家宅?”
“盖因我刑部近来掌握些许不知真假的线索,说首辅大人与江南盐商有所勾连,将官家盐引私售以牟巨利,或引来杀身之祸。”
崇祯看向空缺的首辅位置,“韩卿今日为何没来?”
钱龙锡上前回答,“回陛下,韩大人日夜操劳,身体抱恙,故而未至。”
崇祯感叹而欣慰地道,“阉党覆灭,韩卿居功至伟,是得多休养休养。那钱卿如何看此事?”
“微臣不敢……”
肖子仪也看出来场面上的意犹未尽。
但这会儿他手里的牌都打完了。
崇祯帝却好像还不急?
虽然有骆养性和陆文昭联手设局故意透露关键信息的内情在。
但千户韩一泽的确是受钱龙锡授意才去销毁证据的。
昨夜也的确有几百个漕帮精锐在城中闹事。
尸体都还在北司摆着呢。
各种证据都齐全。
崇祯还等啥?
除非他还是不想清除东林党!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站出来将钱龙锡的话打断了。
“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嗯,温卿请说。”
“陛下,微臣在南京也任过一段时间的礼部尚书职,当地的确是私盐泛滥,民生不堪,而礼部右侍郎钱谦益钱大人出身的海虞钱氏,乃素封之家,不可不察啊。”
又一道身影站了出来,“是啊!陛下,江南鱼米之乡,富庶至极,而盐乃国运,若真有人贩运私盐,便是欺天大祸!”
肖子仪看着这一前一后出来的人。
倒是都认识。
前者是礼部尚书温体仁。
后者则是礼部左侍郎周廷儒。
而他们此刻竟然都站出来攻讦同为礼部官员的钱谦益。
贵圈真乱!
而作为当事人的钱谦益上前跪下,“陛下,微臣一身清誉容不得诋毁,还请陛下削臣官爵,入诏狱候审!”
崇祯沉吟半晌。
“传旨!”
“吏部左侍郎钱龙锡涉嫌勾连锦衣卫,干涉重大案情,即日起革除一切职务,令三法司审理此案。”
“吏部尚书韩旷失察,念在处置阉党有功,罚俸一年。”
“礼部右侍郎钱谦益侵占民田,责令还田于民,罚俸三月。”
闹这么大。
最后就处理一个钱龙锡?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要说崇祯帝处理东林党了吧,他连首辅都没怎么动,证据确凿的钱谦益也只是罚俸。
要说他没处理吧,东林党的一杆旗帜都被他掀了,还令三法司审理,这摆明了是要把案子闹大。
走出朝会的肖子仪还是一脑子问号。
不明白局势怎么就变这样了。
直到陆文昭告诉他一个消息他才明白个中内情。
“钱谦益,是钱龙锡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