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城县衙门口。
闹哄哄的。
倒像是个街头的菜市场。
肖子仪竟看到两三百号身穿粗布麻衣的平民簇拥在一辆辆驴车周围。
想必那驴车上拉着的正是阜城县的特产杏梅。
三班衙役正紧张维持秩序。
生怕刁民冲入县衙。
“知府大人来啦!”人群中有人眼尖。
“知府大人,宫内特贡,我家杏梅二两银子一枚!”
“看看我家香甜可口的杏梅呐,皇上和贵妃娘娘吃了一定高兴,升你的官啊!”
知府李标的到来让本来喧闹的人群愈发激动。
二两银子一枚杏梅。
自然值当这群百姓前来纠缠。
也有人看出了知府大人跟在那骑马的年轻人身侧落后身位。
心生疑窦。
登时消停许多。
随着越来越多人的醒悟。
大家的目光也渐渐从知府大人转到了那名年轻人身上。
人群让开行进道路。
任由那年轻人骑马来到县衙门口。
桌椅很快被搬了出来。
茶点摆好。
肖子仪面朝百姓,坦然坐着喝茶,吃着点心,也没说话。
别说老百姓一脸懵逼了。
这会儿就连知府李标也弄不清这位锦衣卫副千户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但他却猜到关键或许在那位方才离开的百户身上。
心生些许不安。
希望自己那外婿知县能尽快办好事。
“肖大人,这……可千万不能硬来啊!”知府半加试探地说道。
他现在既怕锦衣卫发现端倪。
又怕这年轻人鲁莽拔刀。
方才肖子仪对他拔刀,确实将他吓住了。
太凶残了!
锦衣卫如此凶恶残暴,回头老夫一定要大书特书,让他们遗臭万年!
肖子仪摆摆手,喝了口茶,“知府大人莫急,在下有数儿。如今这局面无非就是钱财的问题嘛,只要这会儿有银子,自然一切都好办了嘛。”
知府闻言,顿时面容苦涩,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肖大人,这笔钱别说是县衙了,府衙想要拿出来,也是伤筋动骨啊。而且,若是纵容了这一次,可以后又该怎么办?这民生一事,牵一发动全身呐!”
他话语诚恳,又言之凿凿,确有几分道理。
可肖子仪却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试探道,“这事儿,知县大人不出面,倒是让李大人来出面?”
李标愈发苦着脸,“肖大人有所不知,阜城知县是我外婿,这番出了事儿,他倒是躲了个干净呐!”
肖子仪笑呵呵,却在眼角瞥着这个老油条,“好歹也是知县,也不至于连个面也不露吧?”
知府李标心中咯噔一声,但多年养气功夫,脸上竟不动声色,“这边纠缠不清,我便让他尽快去其他地方搜罗杏梅,总之不能耽搁了宫里的大事!”
“李大人忠心可鉴!”肖子仪没试探出来什么道道,却是话头一转,“知府大人,倒是消息挺灵通啊!在下刚出衙门,你这边就收到消息了?”
知府李标摇头,“不过是赶了个巧,正好到这儿来巡视一番,摊上了这麻烦。”
肖子仪对他的敷衍回答自然是有所预料的。
毕竟接触下来也发现这老知府是人精。
倒也不看他。
只看着眼前这群安静下来的百姓。
他语气平淡又随意,“知府大人就没想过么,皇室纳贡这种大事儿,都是宫内的二十四衙门负责,怎么百姓就这么巧地知道了?”
知府李标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肖大人意思是?”
“贵妃娘娘好好的想吃杏梅也就罢了,又点名道姓的要阜城杏梅,恰巧又闹出这档子事儿……当然,也可能是在下多虑了。”
李标沉默片刻,而后抬头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的侧脸,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肖大人是觉得有人算计老朽?”
肖子仪笑呵呵地拿起一块点心吃着,“这就与在下无关了。毕竟只要把这些杏梅安然送进宫内,剩下的事都是李大人的咯。”
李标又沉默了会,而后才小心谨慎地问道,“听说肖大人先后抓捕阉党多名重要成员?”
肖子仪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知府大人无需试探我,在下只替皇上办事儿,与谁都没有干系。”
李标深呼吸一口气,似乎放下些许警惕,带几分深长意味地道,“万历二十年,老朽倒是有幸与韩大人有过一段同窗之谊。”
“韩旷韩大人呐……”
肖子仪挑眉。
覆灭阉党的东林党如今风头正盛。
首辅韩旷几乎是一言内阁。
但如今看来。
也有暗潮涌动啊。
这股势力的确很强大,都已经牵涉后宫了。
可看到这位老知府在认真思索的模样,肖子仪突然感觉他并不是很担心眼前的麻烦,而是更关心背后可能存在的算计。
也是。
堂堂一位正四品的知府。
怎会被眼前这些许小事拖住了?
那这事儿搞不好真正想拖住的就是自己!
他思绪猛地一转,突然有所猜测,“知府大人可知,前几天夜里,魏忠贤死在县城南关的尤氏旅店?”
“嗯?”知府李标被这突然一搭话给扰乱思绪,连几分紧张都差点没藏住。
李标藏得再好,也被肖子仪诈出来了。
看来天底下聪明人不少啊。
这位知府突然莅临阜城县的目标或许就是魏阉留下的钱。
只是没想到还摊上了杏梅贡的事。
于是便想借机拖住自己。
肖子仪心中有数了。
李标稳住心神,皱眉问道,“肖大人想说什么?”
肖子仪斜睨了他一眼,“倒是听说魏阉有一大笔钱,或许便藏在这阜城县哦!”
“那不知在何处?若能找到这笔钱,想必肖大人又是大功一件。”
肖子仪觉得这老东西还挺能装。
将近半个时辰。
殷澄终于快步走了回来。
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看向李标的眼神还有警惕。
这番姿态已然让肖子仪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殷澄上前耳语,“大人,魏阉的钱找到了!不过,还发现了阜城知县。”
肖子仪扭头看向一边神情不安的知府。
低头一笑。
而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居高临下看着这位老知府李标。
“河间知府李标玩忽职守,献贡品杏梅不足,罪该处死!”
嗤!
肖子仪再次拔刀。
这回却是真真切切地将正四品的知府当场处死。
整个县衙门口登时一片寂静。
一身是血的肖子仪将刀夹在胳膊肘里擦了下。
收刀入鞘。
而后静静地看着百姓。
“五十文一枚杏梅,不卖就给我滚蛋!”
他看向一边战战兢兢的刀笔吏。
“支摊!”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