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悬空。
满是碎石的山路上，一辆载有货物的马车晃晃悠悠，慢慢朝前方驶去。
马车两旁各有几人，或负剑，或提刀，面色肃然，时不时有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至脖颈，渗入衣襟。
为了避免烈日的曝晒导致鱼鲜半路上变得腥臭，马车顶支起了一块布，用于遮住阳光，为其带来几丝荫凉。
季安躺在马车上，依着货物，蹭起凉爽。
这般举动自然是引起其他人的不满，可季安无所谓。
谁叫你们这么死板呢？
季安侧过头，避开隐约传出的腥味，看向山林间，暗自思索。
在奉江市，车夫唤了四五人才启程，美名其曰：有备无患。
但在他感受来，除了那此前见的束发墨衫男子，其他人不过都是堪堪四关水平，最高才凝气一层，稍微遇上点妖魔，就是自助餐。
忽地，他转而看向众人身后，只见一堆堆黑影缓缓跟随。
马车停，那黑影便停，马车走，那堆黑影又会马上跟上来，不近不远，尺度把握恰好。
“那些人干什么的？”季安问道。
顿时，一旁传来车夫的应答声。
“他们啊，蹭车的。”
“蹭车？”季安不免疑惑。
而车夫继而笑道：“准确的说，是蹭这些人。”
说着，他指了指马车附近的一行人，又指了指季安，言语中兀然多了分愁意：“他们雇不起人护送，又必须启程赶往下一处，只得跟在我们这群人后面，一旦遇上些妖物，好歹能往我们这里靠一靠。”
“山林间，抱团走，活路便多了一条，再加上我们，就又多了一些……”
“而距离把控得好，大多数人见了，并不会多说什么，毕竟这世道，难啊，妖魔乱世，朝中内忧外患，呵呵，少侠该多了解了解才是。”
车夫说罢，转头，却见季安闭目养神，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当即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正当他想要走在前头，专心牵马领路时，耳畔悠悠传来一道清冷声。
“能再与我说说这些事情么？”
车夫诧异看去，就见此前墨衫男子正抱剑靠近他身侧，一抹若有似无的微风裹着清香扑面，令其愣神半晌，好在烈日灼人，立刻反应过来，当即频繁点头。
“可以，可以！正愁路上沉闷。”
旋即两人畅聊起来。
季安枕着双手，眼帘微动，暗中偷听，鼻尖传来的腥味和清香混杂令其眉头微蹙。
这男的自带香囊？
哪一家的公子哥？
季安凝了凝心神，避免在这闲聊声中沉沉睡去。
毕竟是收了钱的，虽是顺路，但本职任务摆在这里。
“按照这速度，明天就能到临清了。”
……
待得日落西山，又是一日黄昏之际。
一天之内行进的速度虽快，但奉江距离临清有段距离，索性找个地方安顿一晚。
车夫经验老道，当即找了一处空地，从车上拿了不少干柴火，又拾了树枝，以火折子将其点燃，歉声道：“诸位，劳烦了，今个赶夜路不得行，咱们休整一晚，明早启程。”
说罢，又拍了拍手中的灰说：“若是饿了，取些车上的鱼鲜烤了，这些都是我家老爷吩咐的。”
然后他就看见季安拿了一根树枝，从手镯中掏出一把小刀，扯过一条鱼，将其处理干净后，架在了火堆旁。
毫不客气的举动，自然是引得其他人侧目，就在他们想要维护自己不去理会时，又见今天那和车夫聊得火热的墨衫男子同样如此，架了一条鱼烤着。
刹那间，心理防线被攻破，纷纷效仿。
于是火堆蓬蓬生起，鱼香四溢，就连车夫同样如此，坐在火堆旁，与他们闲聊着。
季安并未参合进去，反而是拿起了烤得干香的鱼，放在嘴边啃着。
虽无调味，但这东西不花钱，怎么看都是香的。
“能把他们叫过来么？”
忽地，在他身旁，此前那墨衫男子说着，指了指身后黑暗中已看不见面容的人群，朝着车夫询问道。
后者好似并未想过这些问题，愣了愣神，继而有些为难：“洛少侠，这……”
“不是我能答应的。”他眼神飘忽，看了看周围被他请过来的护卫，声音逐渐细微。
不过他的重点放在了季安身上。
其他人同样如此。
在这一群人中，除了这位洛少侠之外，最让他们捉摸不透的就当属这一位了，从容淡定，沉默不语……嗯，不好惹的角色。
但吃起东西来，怎得有些失了礼数呢？
太粗蛮了。
而季安默默地咬着鱼肉，突然觉得浑身发毛，仿佛被数人从四面八方注视着，这才抬起来头，擦了擦嘴边残留的油脂，无奈地说道：“别看我啊，我都行。”
紧接着将手头的鱼骨扔向漆黑一片的山林，又从马车上摸了一条鱼下来，架在火堆上烤着。
有了他的开口，其他人都不好说什么，没想到这位居然如此地随和，只不过要是吃相再好一点就更好了。
见状，洛秋将手中剑横跨在腰间，往身后走去，半晌后，带了一群人乌泱泱地过来。
季安转头，细数过去，拢共七八人，老少皆有，眼底里有些许惧色，却仍旧一一道谢着，也不靠近，只是染了些火光，坐在不远处。
洛秋又在车夫耳旁说了两句，借了火折子，紧接着又带了些柴火，这才在他们附近生起了火堆。
火光照耀在他们脸上时，季安看清他们略显麻木的面容，又见其皆是穿着粗麻布衣，比起车夫来还要显得寒碜。
背后纷纷背着一个竹筐，筐内不知道放了些什么。
山林间，昼夜温差降幅颇大，若是没有这火堆，季安觉得他们能不能在明天早晨醒来都是个问题。
“唉。”他叹了口气，目光在他们身上游离半会，随后又转到了自己正在火上烤的鱼上。
而在他感知中，同样有一双目光时不时地王他的方向看来，更多的是聚集在他面前的烤鱼上，见他要转过身来，又很快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顺着目光看去，就见一小孩擤着鼻涕，灰头土脸，沾了灰的小手放在火堆前，视线游离，不知在想着什么。
忽地。
嗤嗤。
一冒着热气的烤鱼递在他面前，鱼香顿时冲入他的鼻腔，直抵其天灵，令其唾液迅速分泌。
“吃吧。”
小孩惊讶地抬头，就见季安尽可能地和善道：“吃吧，趁热，吃不饱的话……”
他指着马车说道。
“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