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栋楼里,除了我还有别的病人吗?门外的那位又是何方神圣?是管理员,还是另有其人?
星润之原本打算保持漠视的心态,但那门外之人似乎越发肆无忌惮,发出的声音愈发刺耳。
深夜的病院,无人的走廊,加上偷窥的陌生人,这些元素叠加在一起,足以让人心生恐惧。在他面前都是小儿科,保持着冷静实际上非常简单。
恐惧源自无知,这点星润之非常自负。
恐惧虽会让人言语失调,甚至丧失行动能力,但这不过是人之常情,无法避免。所有的恐惧,都源自于对未知的不解和对不可控的无力感。
与其让恐惧主宰自己的思绪,不如思考如何稳定局面。回想起刚入院时,十二人寝的房间里,那两个夜晚的喧嚣如同战场,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中。
星润之挣扎着从床上爬起,如同从沼泽中挣脱的人。
与被子搏斗了许久,终于将其拧成螺旋状,带着报复心理狠狠地砸向地板。房间不大,此刻却和他的心境一样,显得散乱无章,却又有一种莫名的和谐,如同枯萎前依旧伸展的树枝及其分叉。
意识中都是不断在重复一个画面‘如果我是她,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步步前进,颇有种行尸走肉的感觉。
自己的选择,真的是正确的吗?
他在反问思考,又或是说在病院里的生活,难道不是一种自作多情吗?
在贴近房门时,后知后觉地退后了几步。
顺道还踢翻了几乎未动的餐盘。
终于他带着重新整理好的心情,下意识地推了推虚空眼镜。
门锁自然是没办法打开,但视线却一直都在电子锁之上。
紧接着他单单举起手,快速摆出剪刀的姿势,当然这只是为了能插爆门口那个家伙的眼睛。
嗒。手指撞到了挡板上。
还沿着影子的方向,大致推断了对方眼球的位置,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家伙已经离开了。
还很体贴的从外面拉上了观察框的挡板。
难不成到现在的一切都是梦?
手指阵阵的肿痛正告诉他,现在还清醒着。
看起来得准备些非常手段,星润之下定决心道。即便自己是正常人,在病院里待久了也难免会出现些意外。
思考还没结束,更多的问题又找上门来。
脚步声,阵阵靠近的脚步声。
很奇怪,刚才从头到尾并没有听到离开的声音,反而现在又有人在接近。
难不成是因为分神没有注意到……不对,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接受这异于常人的状态的。
才发现,自己本能的默认了这种改变的发生:嗅觉、听觉、感知觉、还有体力灵敏到可怕。
一切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尝试回忆,他不免地为此惊叹。
因为有许多不重要的小事情,都被大脑给记下。
要是放在以前,这些信息会被视为垃圾然后直接处理掉,而现在这种次到不能再次的细节都在短期记忆中占据一亩三分。
从遇到马面开始,身体便开始了变化。
脚步停止,有人,活着的人正站在门外。
不对,应该说他们就在门外。星润之意识到不应该把脚步声间参杂的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当做杂音,果不其然,外边传来了像是重物被放下的声音。
总不可能是谁抓了只鸡来当夜宵的。
那这就说明有人的母卡没有管好。他想起了早上的那个家伙。
不过目的是什么呢?
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同大伙一同被处罚?
这个猜想很快被推翻,拜托,这又不是哥谭市!据星润之自己对东区大部分病友的观察来看,没有人具备能干出这种事的能力,现如今,他见过最有攻击性的病人,还是个天天念叨着自己臆想出外神哈姆的狂信徒。
种种可行都指向了一个人,马面。
他逃出来了......还可能他从未被关住。
且不说怎么解决房门权限的问题。
夜班管理员去哪挂机了?
“傻瓜,调配怎么可能到门前都只有一种脚步声。”马面呵呵道,“总不可能,管理员要求背我过来吧。”
解锁声响起。
开门后的一切,都跟马面说的那样,真有个蓝衣服管理员在他的胯下。
“我跟他们说你一个人住可能会怕,所以要求来这,陪陪你。”
可恶这房间里怎么没有报警系统。星润之暗叹着,突然好像闻到了一丝血腥味可很快又消散了。
马面很自然的就走进房间,接着回头拍了拍身后管理员的肩膀。后者马上迎道:“要求我们自然都会满足的,那就不打扰两位了,早点休息。”他的每个字都很僵硬,仿佛还在适应新拿来的脖子和嘴巴一样,直到说完才感觉如释重负。
“嘴巴严实点哦。”
马面抛了个飞吻,星润之感到意义不明。
“不会造成什么误会,请放心。”说完他小心翼翼从外边关上门。
锁门声让人不敢松懈,冷颤两口气后屋外的管理员便逃之夭夭。
恐怕是要患上焦虑症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原来是依靠关系出来的,不过怎么感觉管理员很拘谨?
难不成是在演戏,过去接触的病人都太少了,要知道这病院里关着的可不只是精神病。
还有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罚,之前的自己真的是太冲动了。
在这相互招呼的第一眼后,星润之警觉地保持距离。
殊不知另一处原先关押马面的病房,门正虚掩着。
尸体白面朝上,眉心中手指大小的弹孔在向外淌着血。
嗯。进门后马面摘掉脑袋上的棒球帽。这么走近一看,自己还要比星润之小半个脑袋,不过后者在身材和脚的鞋码上略胜一筹。当然他也没把星润之当主人看,自顾自摇头晃脑把房间查了一遍后,捡起了只被咬了口的肉排,两步迈开迅速地拉下床板坐上去:“看不出来,你的伙食还不错嘛?”
后者起眉头……他刚才是嫌弃我的床铺了吗?
原本马面瞅见自己如同春卷包的被褥时,不免心中一惊。这疯子不会是想占我的床铺吧,油然而起的敬畏渐渐转化成恶心。而且在落选后非但没有如释重负,更有种难以理喻的不适感。不过这么一番操作下来,倒是打断了他原来的思路。
按理来说,正常人应该要对这种突然起来的疯子感到恐惧。好比恐怖影片中,成年男子遇到手持尖刀追赶自己的玩具人偶时,即便对方的综合物理属性都在自己之下,男人都会吓得丢了魂一样逃跑。
或许,这就是身高带来的自信?
只要对方表现还是人类学范畴内能做到的事,那就不存在危险,自然没有危机感。
OK。
不管他是怎么出来的。
我现在只需要保持距离就好了。
“马面先生我没得罪你什么吧。”
星润之还不打算主动靠近。
两张床相隔的距离还是挺近,可站在门旁边聊天也不是不行。
“当舍友啊,还能有什么事情。”马面露出一身痞样,眼睛盯着天花板。
他的手像是夹着根香烟似的扣着肉排,满脸人生就是这么变化无常的表情。
顿顿地自顾自地在那细细碎碎说着些奇怪的话。
星润之想想,也对。
我这嘴真欠,怎么感觉现在更危险了?
甩了甩脑袋赶快把那些画面清空。
“张小姐来找过你了。”马面扣起指甲肉上的死皮,满不在乎道,“那你什么时候出院,还是过几天吗?”
他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有求于即将出院的自己。可一点关心的人情味都没有。
听起来不符合常理,古怪,但话语中又隐藏着博弈玄机。
两句的本质相同,都是在陈述自己本就了解的实际情况。
这家伙说话的方式一直都是这样吗?
星润之做了最坏的打算:希望明天就有人来把这个臆想症偏执狂带走。
不然……今后的人生可能都要和这种家伙关在一个房间里。
至少来个作风正常的人吧。
又想起刚见面时说过几天就能出院的时候,他的表情像是笑了,难不成这家伙当时就知道我是出不了阿卡汉姆的。
“对,我当时就知道你出不了院。”马面少有地瞅了正眼:“我没有读心术,只是长久以来的经验。”
为什么要刻意,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读心术这种东西,是在嘲笑我年少无知吗,你这家伙看起来年龄也不会比我大到哪去吧。星润之虚空地推了推眼镜:“总不能你是来找我唠嗑,顺带‘讨论’你那出众的推理能力吧。”
“我一定是在做梦。”
“说不定呢,我们都是你意淫的角色,而你的本体正在某处酒吧的床上跟着割腰子的女孩玩大射爆。”
“那我真希望有这回事,不过这种情况太老套了,真发生在我身上,那未免太凑巧了吧。”
“所以你觉得自己很特殊吗?”
“你能找到相同的雪花吗?”
“雪花都在勇闯天涯,而能进这病院就代表大家伙半斤八两。”
“没想到你懂的道理还挺多。”
“我们只是精神病又不是傻逼。”
疯癫确实疯癫,可这个马面先生确实不是一般人,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也是故意伪装成病人的?
可伪装的目的是什么呢,总不能......
思维倒转跟上谈话的节奏,星润之已经很久没感受到这种生理上的紧迫。
生怕一个话题聊崩,惹上杀生之祸。
不过真的发生冲突,星润之也觉得自己未必会输给对方。
好歹自己作为记者兼考古学家,身上有一些练家子的功底也是很正常。
比起马面这种纯粹的就是死肌肉,在重量相差无几的情况下,还是非常有自信能保护好自己的。
“润之啊。”马面的语气很冷淡,“你难道忘了,我本不应该清楚你名字的。”
“什么?”星润之尚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马面这时又从背后不知道那里掏出了包薯片。
这家薯片,这家商店特殊就特殊在,每个时间都会生产当季独一无二的味道。
香辣袜子味,显然星润之认出这包装是最近新生产的出来的口味。
“很好。”马面心怀鬼胎地笑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