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秀清的二伯听完王同的问题后,一脸的悲伤:“嗯,这也可能是命吧,我哥哥的病当然是治好了,可就病好后的第二年,他却淹死了”,温秀清的二伯声音变得很低沉而感伤,那么多年过去了,谈到这件事时,他依然这么动情、伤感,看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是多么大。
“淹死了?那是不是在村东那个湖里淹死的?”
王同的这句话让温秀清的二伯吃了一惊,老头眼睛大睁,一脸惊讶地看着王同问:“哦?是啊,是在那个湖里淹死的,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听王同这么一说,我的思绪也马上跳到那个诡异的湖,尤其是我们在月光下,看到的那最不可思议、也最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幕——几个孩子从湖中钻出来,然后又出来一个大人,孩子们规规矩矩排成一队,在听那个大人讲着什么,而且每个孩子还喝了那个大人的尿!
而那些孩子,很可能就是几十年前淹死的那些孩子!
这对我来说,一直是件无法理解的事情,而每次想起这件事,我心脏就会突突直跳,仿佛那是场令人终身难忘的恶梦似的。没想到老头的哥哥居然也是在那个湖里淹死的!我们那天夜里见到的那些孩子中、会不会就有老头的哥哥呢?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王同把我们那天夜里去湖边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下,温秀清的二伯听完后,更加吃惊了,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倒背着双手,快速地来回踱了几步,然后突然停下来,压低声音急促地问王同:“你刚才说的一幕,是你们亲眼看到的吗?”
王同坚定的点了点头:“嗯,我们亲眼所见,而且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温秀清二伯听完王同说完这句话后,不知为什么,又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好久没说话,只是两眼发呆。
“您说进来的那个人,可能是死了多年的人,是不是在说您那个死去的哥哥”,我稍微冷静了些后,整理了一下思路,觉得温秀清的二伯可能是要表达的这个意思。
温秀清的二伯点了点头,长长地出了口气说:“嗯,是的,就是他!”。
温秀清的二伯这句话刚说完,一阵不知从哪里来的冷风,吹进了屋里,我浑身一抖,膀胱里有种强烈的尿意。
而这阵风,也把油灯吹灭了,屋里一片漆黑,在黑暗中,我好像听到从柜子下面,传来一声微弱的、孩子的笑声,我头嗡地一声,觉得自己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吞没了,这种恐惧感来的如此强烈,竟让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我不确定我听到的那个笑声,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的发生了,我想问温秀清的二伯和王同,看他们是否也听见了,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因为我害怕得到他们肯定的回答,那样会极大加剧我内心的恐惧。
温秀清的二伯再次划亮火柴,把油灯点上,跳动而微弱的亮光,让我心中的恐惧感减弱了很多,我发现王同也惊恐地看着那个柜子,也许他也真的听到那种小孩的笑声了。
只有温秀清二伯的表情依旧很平静。
“您说您哥哥经常来这里?难道您在这个屋里亲眼看见过他?”我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
温秀清二伯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这个问题,而是有些感慨地说:“没想到你们会在夜里去那个湖边,这几十年来,我只在白天去过几次,我对那个地方的感情很复杂,你们一般人对那个湖,也许只是害怕,而我对那个湖除了感到恐惧和憎恨外,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与感伤,这种感情很复杂。
我哥哥死后,我父母当然十分悲痛,但最伤心的,应该还还是我爷爷。
据说他老人家听到我哥哥的死讯后,当时就晕了过去,并且连着昏迷了四天多,人们都觉得,我爷爷应该也会死掉的,因为在昏迷的第四天时,我爷爷已经气若游丝,身上也有点发凉了,当时,灵堂和棺材都准备好了,村里人都感叹说我们家真惨,几天内,一家两口,先小后老,就这样相继殒命了。
但奇迹却发生了,在第四天的下午,我爷爷却忽然醒了过来,并且还喝了一小碗粥,竟然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我爷爷说,他昏迷的这几天里,都是和我哥哥在一起,他想和我哥哥一起去,但我哥哥却一脸泪水地给我爷爷磕头,无数次恳求爷爷留在世上,并说自己还没死,会用别的方式活在这个世上,如果我爷爷因他而死的话,他无论在阳间还是在阴间,都会痛苦万分的。
听完我哥哥的这番话后,我爷爷才决定要活下去。
但我爷爷经过这件事后,头发胡子全白了,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多岁,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并且再也没笑过,整天一脸苦相。在我哥哥死后的第二年,我才出生,从那之后,爷爷的脸上,才又渐渐有了笑容。
从我记事开始,就好像从没和爷爷分开过。
他连睡觉时,都会用一根绳子,一端绑在我的腿上,一端系在他的手臂上,一眼看不到我,就会急得大喊大叫,可能我哥哥的死,对他老人家打击实在太大了,他不想同样的事情再在我身上发生。
虽然我哥哥淹死了,但在我长大的过程中,却感到好像处处都有我哥哥的影子。
比如,我记得在我十岁之前,每年秋天的某个夜晚,我爷爷都会点着油灯,在桌前守一夜,那时候小,不知道爷爷为什么要一夜不睡,我长大后才知道,原来那就是我哥哥淹死的日子。
如果仅仅是这样,当然算不上诡异,但实际发生的事情,却远不止于此。
我还模模糊糊记得,有一年秋天的一个夜里,又到了那个特殊的日子,我爷爷点着油灯,开始守夜,我因为那时还很小,也就到刚记事的年龄,小孩睡的特别多,所以很早就睡着了,但也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醒了过来,而且迷迷糊糊听到了爷爷的说话声,除了爷爷的说话声外,好像还有一个孩子的声音,当时因为困得厉害,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发现屋里除了爷爷外,好像还有一个孩子。
当时因为太小了,也就没多想,也是后来长大、并经历了一系列诡异的事情后,我才猛然想到,那个孩子会不会就是我死去的哥哥!但第一次有这种想法时,我大概已经十五六岁了,那时已去城里上了初中,不在家里住了。
当我有这种念头时,最强烈的感觉,除了震惊外,竟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到现在为止,我都没完全搞清楚,自己为何会有那种微妙的心理,可能是我对哥哥的感情太深了,虽然在他生前,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或者说,也许我是他生命的一种延续,反正无论他是人是鬼,如果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都没有太大的恐惧。
不只那一次,在随后四五年、我哥哥忌日的夜里,我都能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我爷爷和一个孩子交流,这件事一直持续到我十岁时才结束。我被父母接到了城里,开始上新式小学,但爷爷每过五六天,都会徒步走到城里去看我,那时城里和我们村之间,因为山路太崎岖了,所以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只能靠走,但即使从近路走,也要走整整一天,可爷爷为了见我一面,每次都这么不辞辛苦。
每到寒暑假时,我仍会回到村里和爷爷一起住,可从那以后,再也没在家经历过哥哥的忌日了。
每次寒暑假回来时,时常看到爷爷房间里,有些孩子的衣服,而那些衣服明显不是我的,是我从未穿过的衣服,有一天我好奇,就穿上试了试,发现有点大,应该是十四五岁的孩子才能穿的,而且那些衣服都是新的。
虽然那时很小,可我冥冥中觉得,那应该就是哥哥的衣服,但我却从未主动问过爷爷。
我四五十岁,再次一个人回到这间老屋住时,每年的秋天,仍会发生些怪事——比如,在睡觉前,我明明记得已经插上门、并且吹灭灯了,但忽然醒来时,却发现门变成了虚掩的了,而且油灯也亮着,我隐隐约约觉得,是我哥哥来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想,这好像是一种直觉似的,不用任何推理和逻辑思考,自然而然的就会这样想。”
虽然温秀清的二伯说,他对着这种怪异的现象并不害怕,但我却吓得身上阵阵发冷,王同也是一脸的惊恐。
“那当您再次搬回来住时,您和你哥哥有过近距离接触吗?”我几乎鼓了鼓勇气才问出这一句的,问这句话时,我感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发抖。
而温秀清的二伯则依旧很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有过吧,不过只有过一次,那还是七八年前的那年秋天,我当时忽然得了重感冒,并发起了高烧,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因为亲人都不在身边,所以也没人照顾。
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天多,虚脱的进入了半昏迷状态,我连起来吃东西、喝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直到了午夜时分,我好想被什么东西惊醒了,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屋里的油灯被点着了——虽然当时头昏昏沉沉的,但我记得非常清楚,我根本没点灯。”